雕塑家文摘
56 消解·转换·重构

 

 

 

    我作为一个从事多年中国画创作的画家,这些年曾先后涉及雕塑、油画、综合材料等表现形式,说明当今开放性的文化观念和思维结构,使传统架上艺术门类的外沿,具有了不断拓展延伸的动因。涉足多领域的创作过程,无疑有助于我重构自己的艺术创作形态。
    两年前,我开始尝试用成品宣纸在石膏模具上拓塑纸品作品,首次参加了“和而不同·西南当代雕塑邀请展”,得到同道肯定。“拓塑”是我根据创作目标过程的“形”和“态”组建的词汇,具有本质而传统的明确指向。2008年,我耗时近半年,又用这种拓塑的表现形式完成了由十多件作品构成的《国色天香》,为牡丹花的意象表现,是我“梦象”系列中的一个构成部分。作品终极展现形式为安徽成品宣纸拓塑而成的浮雕和圆雕。
    由于作品具有平面和立体的双重性,特别是实体性纸品拓塑形成的正负空间及材质的轻盈性,使作品的展示方案有了多向多维的自由度。
    说明这组作品的创作理念和制作有两个层面,一是精神文化层面,二是材料表现层面,而二者是互为依托的。旧有文化理念在继承的同时又不断被消解和转换的今天,在叙述上我们不得不借用旧有的词汇,比如我们习惯说的“题材”、“表现对象”,在我的作品里应当是呈现一种意象状态,只能说,我作品表现的是“牡丹意象”。牡丹花雍容华贵,其吉祥富贵的象征,千百年来得到了我们中华民族集体认同,这种已被诗化的花卉承载着中国普通百姓和传统文人的精神及文化品格。当然,这当中也呈现着多维的精神向度。我的取向为中国传统绘画的大写意,中国大写意花鸟画的出现是中国绘画史上在精神和表现上的一次解放,文人画所推崇的简雅、奇崛、纵恣、畅神、偶然在充满激情的挥写中得到淋漓尽致的表现。我特别喜欢徐渭、吴昌硕、齐白石写意牡丹在表现上的自由性和高格的文化内涵。可以说我的泥稿在精神、文化和表现上都承接了这一传统的意度,应该算是“写意浮雕”,当然,作为当代艺术家面对个体生存环境和生存状态已出现重大变化的今天,在继承传统的同时,我们还得对旧有文化秩序对人性自由桎梏作深层的反思,我的作品不是对传统简单的诠释,在弱化表现的文学性和道德伦理性的同时,我更原意张扬人性本我真实的一面,保留生命最原始的冲动。在继承的同时又消解了中国传统元素,使我的作品呈现传统和当代的双重维度。让传统的牡丹意象在消解、转换的过程中得到当代性重构。
    同样,上述的创作理念也必然要呈现在材料和表现形式上。首先,我采用的浮雕和圆雕形式古老而又本质,尽管我们曾企图颠覆这种形式。材料是通过泥、石膏转换为最后呈现的纸品,而所用的纸均为中国最传统的安徽成品宣纸,成品宣纸具有深厚而鲜明的中国传统文化品质,成品宣纸自身就是一个文化符号,另外手工宣纸具的长久的保存性,古语称“纸寿
千年”。这就是我为什么拒绝用其他纸质材料,拒绝用纸浆(哪怕是宣纸纸浆)的理由。因为这样会消解最为珍贵的中国文化元素,消解了已沉积在国人心灵深处的那份熨贴。作品制作从泥稿、浇模到拓塑,我都强调手工手艺,尽可能排除机械和现代工具。我想真切地体验心、手、泥、纸之间交流的过程,因为这一过程在传统的人文精神被物化的今天已显得那样奢侈了。
    我的整个创作是精神物质在消解、转换的过程中得到了再生性的重构。首先,我用陶泥来做写意画,利用泥的柔畅性凸显表现的直接性,在作泥稿的过程中,每一块泥我都视作毛笔饱蘸墨色直取形,绝少重复堆塑,保留泥在用手、用锤、用刀在一瞬间产生的运行原态,体现创作过程中的激情,让泥敏锐地留下彼时的心迹。作泥稿时的解衣盘礴、大刀阔斧彰显一种雄勃粗犷的气度,让本应取红颜翠袖弄丝竹管弦,转换为关东大汉摇板击鼓高歌“大江东去”。用泥代墨用手代笔肆意纵恣,免却作花卉易陷于玲珑剔透、精雕细刻的小家气。花娇何须绿叶扶的单纯加上足够大的体量尺寸,消解了传统绘画中牡丹的表现审美定性。但却留住了中国传统写意牡丹的神气,在保全传统文化精神内核的基础上重构审美形态的当代性。
    在泥稿完成后,我用石膏将泥稿浇铸为阴模,石膏对形质细腻的敏感保留了泥稿的原态,石膏材质明快的特性和硬度,对陶泥的柔性、涩性在审美意度上相应作了又一次切换。最后的制作,我采用安徽成品宣纸在石膏阴模上由内向外用手工多层拓贴,使用的黏合剂为裱画用的浆糊(加矾防腐)而不用化学胶水,在细节上尽量保持传统手工材料的单纯,拓贴的第一层、第二层为安徽泾县生产的生宣纸,生宣纸的吸水性和表面光洁细腻敏感地留下了石膏上形的微妙肌理,再后多层我采用同一地方生产的具有一定拉力的富含韧性纤维的皮纸,增加作品的塑性和强度。由于泥稿创作时随意性强,体形变化十分复杂,待纸板彻底晾干后,必须采用敲掉石膏的方式脱模,其结果是作品具备了唯一性。
    在作品创作和制作过程中,当看到石膏模具中留着我鲜活生命痕迹的那最后一块泥稿黏土被水冲掉后;当看到被敲掉的有着独特材质感和负空间视觉效果的石膏模具时,都曾让我感受到失落和惋惜。但是,当那每件不过数千克纸质成型作品呈现在我眼前时,成品宣纸那特有的白色和材质感使作品显得格外清雅和高贵,显得格外的洁净和单纯,我为那曾赋予过他们生命而又复归于泥的20多吨陶土,以及那破碎的数吨模具石膏感到欣慰,因为他们同我创作时的整个身心历程都共同留在了那一片片纸上,那片洁白和轻盈也留下了老庄的玄思,留下了属于我的鲜活而澹泊的生命痕迹。

    (张修竹 一级美术师。四川美术出版社编辑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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